從兩道有爭議的選擇題看基本概念的重要性

收到同學的通知，說有位名師為本年高考經濟科卷一選擇題提供的答案有兩條跟我的不同。兩條題目的答案清楚明顯，題目出得好，都是考一些基本概念和邏輯；概念不清，不慣思考，很容易被「考起」。當然， 考基本概念並不代表題目淺，同學在緊迫的考試時間下應付這兩道題目，一時錯手亦可以理解。為免一些同學比人錯得更多，在這裏以這兩道問題說說基本概念及思考之道。

MC Q19

這題的爭議在於選項 B 與 D。若你不知如何取捨，或認為 B 較 D 為佳，那代表你對一些較基本概念掌握不足。

讓我先說社會耗費的問題。享有盛名的大公司吸引顧客到購物中心，其它商店的收入因而上升，代表購物中心的業主可以向這些商店收取較高的租金，也代表了享有盛名的大公司是為購物中心的業主帶來利益（看到這裡，較聰明的同學應該已經意識到在這情況下，所謂「社會」產值 (social product) 其實就是對整個購物中心的產值，理應沒有私人成本與社會耗費分歧）。購物中心是私人擁有，產權清晰界定，業主在訂定租金時當然會考慮大公司為購物中心帶來的利益，也正是因為這些利益得到充分考慮，業主向享有盛名的大公司收取較低租金，而向其它商店收取較高租金，這樣定下來的租金必然令購物中心的租值達至最高，也是說私人成本與社會耗費必定沒有分歧。

同學也可用相反的角度看這情況，如果在業主訂定的租金之下私人成本與社會耗費存有分歧，也是說購物中心的業主可以減低享有盛名的大公司的租金，提高其它商店的租金，而令購物中心的總租值上升。可以提升自己的私產的租值而不這樣做，這與局限之下爭取最大利益的基本假設不相符。（想多了的同學可能會想到交易費用的問題，例如若交易費用過高，導致業主找不到令購物中心租值達到最高的租金。這點不合理，因為購物中心是業主的私產，而租值升跌可以觀察，業主可以調節享有盛名的大公司及其它商舖的租金，從而得出購物中心租值最高的租金水平。）

關於這現象是否價格分歧，同學一般都會在租用的地方質素是否相同，成本是否相同這兩點上糾纏。就只是要求同學識別一些個案是否價格分歧的題目而言，這是標準的做法。可能這類純粹識別價格分歧的問題考得比較多，同學因而忽略了一些較根本的問題。

讓我們從最根本的問題說起。為甚麼我們要識別某一個情況是否價格分歧呢？價格分歧是一個理論，而理論的用途是解釋行為。當我們說某現象是價格分歧，其實是嘗試以價格分歧這理論解釋這現象；當我們說這現象並非價格分歧，其實是嘗試用另一個理論去解釋這現象。換言之，識別某現象是否價格分歧本質上是要選取理論以解釋這現象。這也就帶出了最根本的問題：解釋現象時，選取理論的準則為何呢？

就某一個現象，應該以價格分歧或其它理論作解釋，這選擇以推測的準確性為依歸。如果有兩個理論可以得到相同的推測，兩個理論皆可用。要確定一個理論而否定另一個理論，需要把兩個理論應用在不同的情況，直至兩個理論得出不同的含意，再以事實作出驗證，這是關鍵驗證 (crucial test)，也是以理論的推測的準確性選取理論。

回到購物中心收取享有盛名的大公司較低的尺租的例子，標準課本（指大學課本，而非高考的課本）說這是價格分歧，張教授說這不是價格分歧，哪種說法較為可取呢？如果你明白剛才選取理論的準則，應該知道，說這情況是否構成價格分歧，無關宏旨，因為按標準課本的分析，把這情況作為價格分歧處理，得到的推測是享有盛名的大公司尺租會較低，按張教授的分析，不用價格分歧的概念，得到的推測也是享有盛名的大公司尺租會較低。推測相同，並不構成關鍵驗證，從推測的準確性衡量，價格分歧與否無足輕重。（當然，理論的一般性也決定理論的優劣，這也是要進行關鍵驗證的原因，但就本題而言，這不適用）。

同學須注意，一舨的試題要求識別某現象是否價格分歧，並不涉及剛才選取理論的複雜問題。這題目的考慮較多，是因為有選項 D 的存在，而要選出最佳答案，關鍵在於區別選項 A 與 B 和選項 C 與 D 在本質上的分別。就選項 C 與 D 而言，有沒有私人成本與社會耗費的分歧，這關乎我們的推論結果是否與局限之下爭取最大利益的基本假設相符（如果這情況存有私人成本與社會耗費分歧，會與局限之下爭取最大利益的基本假設不相符），邏輯上，我們不容許基於局限之下爭取最大利益的基本假設得出來的結果與這假設不相符。這在本質上跟選項 A 與 B 有很大的分別。選項 A 與 B 本質上是選取理論的問題，從方法學的角度衡量，與是否存有私人成本與社會耗費分歧相比，可謂輕於鴻毛也（因為如上文所言，在這情況下價格分歧與否推測相同）。 選項 D 是最佳答案，並無任何值得商榷的地方。

MC Q28

高考生對選項 C 一般耳熟能詳，問題只在於選項 A 及 B 是否也是正確答案。

選項 A 及 B 是庇古的觀點，選 C 作為答案的人，顯然因為 A 與 B 是庇古的觀點，所以認為 A 及 B 不是答案，錯選 C 而不選 D。這是不求甚解地記着庇古的分析有問題，但沒有真正明白庇古的分析錯在哪裏的結果。

在道路並非私有的前設下，汽車駕駛者蜂擁使用優質道路而引致交通擠塞，當然會有私人成本與社會耗費分歧，而在這情況下，政府向使用優質道路的人收稅，當然也會減低私人成本與社會耗費的分歧。這邏輯推理（在庇古的前設下）沒有錯。庇古的分析的錯誤，不在於道路並非私產會有私人成本與社會耗費有分歧的邏輯，也不在於在這情況下政府收稅可以減低該分歧，而是在於假設道路並非私有，而又漠視了交易費用的局限條件。

我說這題出得好，因為題目並非直接問庇古的分析錯在哪裏，而是以庇古的論點作引子（道路並非私有而出現交通擠塞），真正明白庇古的分析錯在哪裡的話，便知道選項 A 及 B 邏輯上承接題綱，而選項 C 則是庇古的分析的問題所在 : 若道路是私人擁有，道路會收費（這正是奈特 (Frank Knight) 的觀點），優道收費當然也較高。如此一來，一知本解的便會選 C 而不選 D 了。這題目其實並不艱深，要點在於理解概念及細心審題，不要活剝生吞，胡亂背誦一些概念而不加思索。